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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有小多爸知道,不管哪一家客運公司的豪華巴士我都搭乘過,唯獨我不坐國光號。

沒記錯的話,我的祖母過世十三年了,而她老人家撒手人寰一年後,祖父也跟著離開了。

她是在過馬路的時候被國光號攔腰撞上,送到醫院的時候急救無效而過世,當時聽說內臟都撞破了,移靈回家的時候內出血沒退,腹部脹得老高。這些一再令人垂淚的事情,是由幫忙擦拭祖母身體的媽媽告訴我的。

我祖母過世那一天,爸爸流著淚對我們說了,隨後便急忙和媽媽開車南下,只留下我和妹妹在家;那一晚,客廳的燈泡無緣無故熄了又亮三次,連素來不信怪力亂神的我,也開始相信祖母是回來看我們的。

原本和樂的大家族一夕間分崩離析,為了遺產稅的問題,為了房子過戶到誰的名下,以爸爸為大房的五個兄弟姐妹吵成一團,甚至於撂下了老死不相往來的狠話。

那一年,我才知道,原來親情的維繫抵不過薄薄的一張鈔票,什麼都是假的,只有握在手裡的錢才是真的。

爭吵是從守靈開始的,大大小小的事情每個人都有意見,連輪班守夜都有人要偷懶,而我們除了哭,也不知道該幫什麼忙才好。儲存遺體的冰櫃就放在客廳,上頭只有一個玻璃小窗可看到頭部,我每天都趴在冰櫃上看我的阿媽,跟她說今天吃什麼,誰又說了什麼話。

出殯的前一晚,大家都睡在樓上的褟褟米房間,是夜,我做了一個夢,夢見她穿著入殮時的壽服,一跛一跛的走過來說她腳痛(車禍的時候腳也被撞斷了),還跟我拿衛生紙擦汗,起床之後我跟媽媽說了夢境,姑姑嬸嬸們旋即又流下淚來,因為只有我夢到她。

祖父是不能隨遺體去墓地的,他穿著素色的衣裳,拿著手帕掩面痛哭不止。

悲痛的傷口還沒平復,祖父北上和姑姑同住,如廁的時候發現大量鮮血,他的大腸癌已經是末期了。

我還記得,祖父住在榮總的個人病房,爸爸帶我和妹妹去看他的時候精神還好,只是瘦得可憐,曾經出過重大車禍,行動有點遲緩的爸爸還親手削了一個木瓜給祖父吃,那是我見他的最後一次面。

不過一年光景,我又跪在老家的客廳隨著師父誦經,一樣的場景,一樣止不住的淚水啪搭啪答的往下掉,眼看著瘦骨嶙峋的祖父穿著西裝入殮。很會唱歌,寫得一手好字的祖父,和臉上總是憨笑的祖母,全成了牆壁上灰撲撲的黑白照片。

這幾年來結婚生子,人生中的大事幾經歷過一半,一直沒有機會到他們的墳前上香述說,只因為出嫁的女兒是該掃自己夫家的祖墳的。

誤會冰釋之後,父親的兄弟們也都開始有連絡了,每年的年初二是大家相聚吃飯的日子。二叔三叔都已頂上霜白,在他們談笑懷念之際,祖先牌位前的縷縷清煙也緩慢搖晃著,會是祖父母在看著我們嗎?

三十多歲了,我的內心還是想當回小時候的自己,想念那間充滿溫馨的小閣樓,還有總會到車站接我們的祖父,騎著老舊的偉士牌摩托車,載我們去糖廠吃冰。

兒時笑語雖天真,如今只能留予他年說夢痕。

原本答應一個好朋友要寫寫自己的故事,雖然後來友情變調,但是,我終於有勇氣寫出這些灰色角落,然而寫的過程還是淚流滿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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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shiao-yue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5) 人氣()